2025-12-25 00:00 发布

牙克石市第四小学  6年级 / 梁洁篪 210 0 0

          巷口那棵老槐树皴裂得像张老脸,树影里总嵌着几个摇蒲扇的老者。他们眯着眼,看放学的孩子像驮着磨盘的小马,书包带勒得肩膀发红,走一步晃三晃,背影沉得能在柏油路上压出浅痕——比当年挑水的木桶沉,比拉煤的板车重。
          “和生这次摸底又是头名?”王大爷的瓜子壳吐在树根下,声音裹着热风。
          “头名也悬喽。”丽婶的蒲扇顿了顿,指了指巷东头亮着灯的窗,“静颖妈刚说,给娃报了七个班,连礼拜天早上都排着奥数。咱和生才五个,这不是等着被甩远?”她的声音压得低,却像石子投进井里,引得旁边几位老者都叹了气。
          巷尾的辅导班里,日光灯管嗡嗡地哼着,把三十多张脸照得没有一丝血色。黑板被写了又擦,擦了又写,粉笔灰簌簌往下掉,落在孩子们的发梢、指尖,落在摊开的练习册上。韩老师的声音像上了发条,连喝口水的空当都没有,“这道题必须掌握!明天测验要考!”前排的女孩猛一抬头,睫毛上的粉笔灰簌簌落在演算纸上,洇出一小片白。
          志兴妈送夜宵时,推开门差点撞着桌角。儿子趴在练习册上睡着了,笔还攥在手里,口水在“应用题”三个字上洇开一团墨。她伸手想拢拢儿子汗湿的额发,指尖刚碰到皮肤又缩了回去——窗玻璃映着对面居民楼的夜景,十二点的钟声响过,整栋楼的窗户都亮着,像一排睁着的眼睛。
          开春时老槐树抽了新芽,嫩绿色的叶子能透光。有天清晨扫街的老王扛着扫帚过来,脚底下踢到一摞东西——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练习册,纸页被风掀得哗哗响,像无数只苍白的小手在招摇。旁边扔着个洗得发白的书包,一根背带断了,在风里晃来晃去,像只折了翅膀的鸟。
          后来巷里都传开了,是三楼的扶风干的。据说他半夜抱着练习册跑出来,把书全摔在槐树下,哭声惊得老槐树都抖了抖。他爸提着皮带追出来,骂声比雷还响:“我供你吃供你穿,你就给我扔书?”骂声撞在砖墙上弹回来,惊飞了树桠上筑巢的麻雀,也惊得巷口的老者们齐齐住了声。
          老人们还是天天坐在槐树下,只是蒲扇摇得慢多了。“咱那时候割草、喂猪,好歹放学能在坡上疯跑。”老李嘬着旱烟,烟杆在石头上磕了磕,“现在的娃,比拉磨的驴还苦——驴拉磨还有歇脚的时候,他们连打个盹都要盯着表。”
          “驴拉磨还能叫两声呢。”小飞爷接话,目光追着又一群放学的孩子,“你看这些娃,一个个闷头走,连笑都不敢大声。”
          一阵风卷过,槐树叶落下来,盖在地上的粉笔灰上,盖在老王刚扫起的纸屑上。新叶压着旧尘,就像那些压在孩子肩上的期望,一层叠着一层,密得透不过气。

(指导教师:崔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