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我朋友。
       我的这个朋友在一家工厂做工人，十多年前那会，他还是个小伙子。         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天，早晨起床后，朋友感到闲得慌，内心像荒原一样贫瘠辽阔，他站在床前做了一遍广播体操。不想这一动，身子活跃了，一股青春的力量在体内涌动。他想他今天得做点什么，否则这力量就会被糟蹋掉。他跑进厨房，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从卧室推出刚买的二六型凤凰自行车，飞身上去，风驰电掣地跑到同事家。同事看到他的新车，脚底发痒，很想过一把新车瘾。同事的心思都在眼睛里写着，他一眼就看出来。于是说，我们郊游去吧，你骑我的车。同事乐得合不拢嘴，鸡啄米似的点头说，那敢情好！他们双双出发了，同事骑他的新车在前，他骑同事的旧车在后。新车如风，旧车似牛。他浑身发力，把全身的劲都用到脚底，不一会就热汗涔涔。他们先小路，后大路，又小路，同事过足车瘾，双手一捏车刹，新车如战马般“嘎”地站住。抬头一看，才知道他们早就出了城，已到了洪泽湖边。既然来到这里，那就先看看大湖。这一看就迟了，他们看到自己的身影像武大郎似的躺在地上，就知道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刚想到吃饭，肚子也叽叽咕咕地乱叫。显然，现在赶回去是迟了。同事建议到老乡那里去吃，大不了付一点饭钱。他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就近到湖下的一户人家去，这家人刚生火做饭。庄户人大方，不肯收他们的饭钱。女主人揭开锅盖，往锅里“哗”地倒进一瓢水。她说，要啥钱呀，来了就是客。于是他和同事都将钱收起来。
       吃饭时，两个孩子像燕子一样从外面欢欢地扑进来。孩子惧生，他们见到城里人，吓得不敢抬头。同事看看孩子，随口问，读书了吗，几年级？
       女主人用嘴指一下小男孩说，刚读一年级。
       同事紧跟着问，大孩子几年级？
       女主人很为难，犹豫半晌才说，她没读书。
       朋友看一眼大孩子，估计在十岁左右。他脱口问，为啥不读书？
       女主人叹息一声说，女小囡不金贵；最主要的是她爸身子骨不硬朗，俩娃儿都上学供不起呀。
       他们这才仔细打量男主人。男主人满脸菜黄，神色恹然。
       弄明情况，朋友心里沉甸甸的，一种责任感种子发芽般的拱破心土，眨眼就茁壮成一株幼树。他一字一句地对女主人说，让她读书吧，费用我来出！
       为了践诺这短短的一句话10个字，十多年来，每个学期开始，他都给女小囡汇钱。开始是50元，后来随着物价上涨、女小囡年级的增高，钱也不停地增加，100元，200元，500元，1000元……难能可贵的是，朋友娶的妻子对丈夫的义举也很支持。女小囡很珍惜自己的人生机遇，她一路高歌，小学、初中、高中，去年以高分被省城的一所重点大学录取。真是人逢喜事，女小囡父亲的身体也因有好心人的帮助渐渐地好起来。女小囡去大学报到的前一天，女小囡的父亲，为感激朋友多年来对他女儿的帮助，带着家人到城里订了一桌酒席，宴请朋友一家。两家人在酒店刚见面，女小囡“扑通”跪到朋友夫妇面前，刚叫一声爸妈，喉咙就哽得说不出话来。朋友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一时手足无措。她的妻子也很激动，她抢前一步，一把拉起女小囡，双手捧起她的脸，说，让妈好好看一看我的好闺女……说着自己的泪也下来了。别人会把这泪看成是高兴之泪，只有朋友清楚他的妻子为何流泪。她已下岗两年，对她和他们的家庭来说，目前最最需要的就是钱，而他们却要把本来就很紧张的钱挤出来支援他人……
       两家人坐下来，一边有叙不完的情，一边有敬不完的酒。两个男人本来就不胜酒力，你来我往，不一会都喝醉了。

       此文发于《雨花》《小小说选刊》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