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柳树轻柔摇曳的枝条,斑驳的树影,吱呀作响的黑木油门,日复一日的醒木声声,还有从邻居家飘过来的淡淡香茗,这都是我童年中最深的记忆。
父母早出晚归,我经常独自一人在家。抬头,头顶只有那一方四角的窄窄的天空,除了每天的云朵不同以外,天天并无两样。而隔壁时不时会传来抑扬顿挫、掷地有声的说书声,于是我经常踮起脚站在板凳上,探过身子,静静地听……
邻居的老爷爷,我唤他“老先生”,他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每每我这样叫他,他总是得意地微昂起头,捋一捋胡子,然后摸摸我的脑袋,嘱咐几句“好好学习”之类的话。如果正好在他的家里,此时必定从壶里倒一小杯茶,品一口,然后慢慢放下……
上小学后,我便经常跑到老先生的说书馆,坐在大柳树下,听老先生说书。叫说书馆,其实就是一块幕布把院子分成了两部分,听众也多是周围的邻居。老先生平时穿着随便,但只要开始说书,那一定会身着深蓝马褂。每次老先生都会从幕布后探出头来,看着座无虚席的台下,转身微笑踱步到台前。醒木一敲,一挑眉,一挥袖,就将我们带入到那个如梦如幻的世界:看唐僧西天取经、听孔明笑分三国、品崔莺莺待月的西厢,观凄凉的红楼一梦……无论燥热的酷暑,还是凛冽的寒冬,我总是推开吱呀作响的黑木油门,坐在大柳树下,手中把玩着垂下来的长长的柳条,静候老先生的出场……这样的日子一直伴随着我的童年。
料峭的严寒抖落在黄昏里,夕阳挂在脱尽了树叶的大柳树树梢上。被作业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我再次去了那里。
正值周末,说书馆只有老先生一人,我们坐在零落的大柳树下,手捧一杯温醇的香茗。我向老先生大吐睡眠少、作业多的苦水,可老先生只是静静地笑着,待我说完,抿了一口温醇的香茗,开口说道:“我从十岁学艺,到现在仍站在说书台上。几十年如一日,我热爱说书,无论风吹雨打,我从未说过一个苦字。”
老先生品了一口茶,又继续说道。
“孩子,你如果热爱,选择了就不要后悔,世上有什么事是绝对容易的呢?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我问道:“那您一直会站在这里,守在这里吗?”
“如果我身体允许,而且还有听众的话,我一定会的。”
不久后,我们便搬家了。老先生、说书台、醒木还留在了那里。上了高中,沉重的学习压力让我忘掉了老屋的一切,包括曾经在我耳边熟悉不过的醒木声。
去年临近过年,我回到老屋贴春联。一声响亮的醒木声让我停住了脚步……
推开那扇记忆中黑木油门,当年的座无虚席的盛况早已不复存在。十座九空,满院寂然。我来到那棵老柳树下,静静用手摩挲着树干的沟壑,和那时间的痕迹……
蓦然回首,老先生依旧身着深蓝马褂,只是脚步没了当年的轻快,他敲击了一下醒木,开始讲述起金戈铁马的故事。
他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了在柳树下的我,当年稚气未脱的女孩已经长大。我轻轻向他招手,他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我,向我微笑,忽见老先生脸上有什么晶莹的东西,风一吹,便滚落不见了……
大柳树下的约定我们从未忘记……
“啪!”一声醒木响:“欲听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邻里之间,心灵之窗,早已打破那厚重的墙壁。老先生,您教会我的,远不止看到的那么多!
醒木声声,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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