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的钢铁

2025-07-10 20:24 发布

通辽新城第一中学 / 林逸(指导老师:于晴)

我回到上海,已是十年之后的事了。 这城市变得愈发陌生了。从前那些低矮的房屋,现在多半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些高耸入云的建筑,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仿佛在向人示威。我走在南京路上,只觉得脚下的土地也坚硬了许多,踩上去竟有些硌脚。 上海本是个水乡。地理志上记载,这里位于长江三角洲冲积平原,地势低平,河网密布。黄浦江及其支流苏州河,像血管一样贯穿全城。我幼时住在闸北,门前便是一条小河,水色浑浊,却也有鱼虾游弋。夏日里,常见赤膊的汉子蹲在河边垂钓,孩子们则光着屁股在浅处扑腾。如今那条河早被填平,上面盖起了商场,终日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浦东的变化尤甚。从前那里不过是些农田和渔村,现在却成了金融中心。地理学家说,这是利用了长江携带的泥沙沉积形成的滩涂,经过人工填海造陆而成。站在外滩眺望对岸,那些奇形怪状的建筑像是一排排钢牙,啃噬着天空。东方明珠塔尤其显眼,那圆球套着圆球的结构,总让我想起孩童时玩的玻璃弹珠。 上海人向来精明。他们善于在夹缝中求生存,在逼仄处谋发展。弄堂里的阿婆们能将一平米的空间利用到极致,晾衣竿横七竖八地架在空中,像是一张张蜘蛛网。小商贩们则深谙"螺蛳壳里做道场"的道理,巴掌大的铺面也能经营得红红火火。这种特质或许与上海地处东海之滨、长江入海口的地理位置有关——既是门户,又是枢纽,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开放而务实的性格。 我在城隍庙附近转悠,想寻些旧时记忆。九曲桥还在,只是周围的茶楼都改成了快餐店。豫园里的假山石被摸得油光发亮,游人们排着队拍照。忽然听见有人用上海话吆喝:"生煎馒头,小笼包——"那调子与我儿时听见的一模一样,只是价格已翻了十倍不止。 夜幕降临,我乘地铁返回住处。车厢里挤满了人,却出奇地安静,每个人都盯着手中的小屏幕,面色被蓝光照得惨白。我想起地理课本上说,上海平均海拔仅有4米,是中国海拔最低的城市之一。此刻我却觉得,这座城市的灵魂,似乎也在不断下沉,沉入一片数据的深海。 次日清晨,我特意起了个大早,想去看看黄浦江上的晨雾。走到外滩时,雾却散了。江水浑浊,泛着油光,几艘货轮缓缓驶过。对岸的高楼在朝阳下闪闪发亮,像是一排排镀金的墓碑。 上海变了,又似乎没变。它依然是那个在水与钢之间摇摆的城市,只是如今钢的分量更重了些。水乡的记忆正在消退,而钢铁的丛林愈发茂密。我想,或许再过十年,连这江水也要被填平,上面会盖起更高的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