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2023-01-16 18:54 发布

呼和浩特市第一中学 / 党广域(指导老师:王丽珍)

⻛筝 (⼀) 新宿舍在阳⾯,唯⼀的⼩窗户对着校⻔旁的⼀排⽼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宿舍窗户外正对的那⼀棵树的枝杈上挂上了⼀只断了线的⻛筝。 那是⼀只彩⾊的 、并不很⼤的⻛筝,⽆论是外形还是图案都极普通 。扎在堆 ⼉⾥⼀点⼉也不会引起⼈们注意的那种不起眼。 很多个下了晚⾃习后的夜晚, 我回到宿舍, 将外套和背包扔在⼀边, 再重重 ⼀脚将宿舍的⻔关上 。吸溜着开⽔打量着这只挂在树上的断了线的⻛筝。 ——⼊冬的蜡⻩⾊的夜晚⾥,这只被⻛⾬冲刷得灰头⼟脸的彩⾊⻛筝逆着⻛ 舞着 。和着沙尘的北⻛⾥, 它尽⼒地伸展着, 试图挣脱树与⻛的桎梏。 我常常去联想这只⻛筝的过往 。它也许曾经也是翱翔在⾼空上的⻜鸢罢:在 ⾼空中俯下身⼦看着他脚下的⻦⼉; 它也许曾经是谁的挚爱罢:他的主⼈或许只 舍得在和煦的春⻛下让他起舞, 其余的时间就⼩⼼地保护着 … … ⽉光柔弱地洒下来,照在⻛筝上,映出浅浅⼀抹⻘影。它许是在顾影⾃怜么? 那抹⻘影倒在地上, 和路灯上的叶影树影跌碎在⼀处, 斑驳, 混乱, 再辨不清了。 (二) “嘿, 别傻看了,抓紧熄灯了。对了, 熄灯之前把旁边的床铺整理好, ⼀看就是你⼜乱折腾来着。” 思绪从远⽅被⼀点⼉也不中听的⼥中⾳绑架回来,换做是谁都不会好受。 微微回头看⼀眼——宿管趿拉着拖鞋倚在⻔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最起码在我动⼿开始整理床铺之前没有。 我完全回过身, 将堆在墙⻆的枕头拾起来, 再装模作样地抖抖 。还未撒⼿放 在床头,就听⻅宿管冷哼⼀声, 带上⻔⾛了。 我甩⼿将枕头重新扔回墙,再随⼿抄起桌上的⽜奶盒丢过去,砸在⻔上, “ 哐” 的⼀声脆响 。我⼜⾛过去将⻔踢紧, 试图把所有的喧嚣都隔在⻔外。 我⾛回窗台接着打量那只⻛筝。 夜已深了, 原本⻋⽔⻢⻰的⼤街已沉睡, 只偶有⼏个路过的⾏⼈和疾驰的⻋辆掠过柏油路, 提醒⼈们世界还是活着的。 只有那只⻛筝, 依旧摇曳。 不同于先前⼏近⽆声的抵抗, 沉静下来的夜⾥, 它开始竭⼒地发声——⽤它已经被翻折得畸形的身躯和已经褶皱得弯曲的飘带,⻜蛾扑⽕⼀般地搔刮着寒⻛ 。 似在声嘶⼒竭地宣泄 、似在梨花带⾬地诉说 、⼜似在⼤汗淋漓地拼搏 … … 我想, 应当会有很多个夜晚, 甚⾄每⼀个不为⼈知的深夜, 它都会在这⾥独⽩,挣扎。 我有些替它感到不值。就算它彻夜不眠⼜怎样呢? ⼜有多少⼈知晓呢? 被⼈ 们客观接受的事实不过是: 它只是⼀只被悬在半空的、连⾃⼰命运都掌握不了的 ⻛筝。 ⻔再⼀次被推开了, 舍友搭着⽑⼱端着脸盆轻轻⾛进来。 “⼜怎么了。”他似是随⼝问了⼀句, 语⽓淡然 。甚⾄只能让⼈从内容上听出 是在发问⽽在语⽓上丝毫听不出。 我回头看了他⼀眼, 并未作应答——很烦 。烦到不想说⼀句话。 他再未多嘴, 只是躺在床上翻书 。过了⼀会⼉, 慢慢地开导我:“别⽼愁眉苦 脸的了, 明天就能回家了。” 平⽇⾥他是宿舍⾥三个⼈中最少谈及“家” 这个话题的⼈, 即便掐着⼿机也极 少给家⼈打电话。实际上却是我们⼏个⼈中最恋家的。每逢加课补课晚⼏天放假 回家, 他必要专程请假回家, 然后在第⼆天笑盈盈地回来 。他直⾔不讳他想家, 只是因为家和学校离得太远⽽不得不住校, 但只要⼀周之内不回家, 就想得不得 了。 可我不同 。我本就是从家⾥逃到学校来的 。现在经他⼀提这码⼦事, 反⽽更 烦躁了, 不禁⽩他⼀眼。 ⼜想到今⽇课上课下的种种——课上出丑, 课下受⽓的种种, 就愈发头晕。 我把整张脸紧紧地埋在枕头⾥, 飘忽着, 渐渐昏沉下来 … … 窗外, ⻛息。 ⻛筝依然被牢牢地拴在树上。 (三) ⼗⽉的天, 似乎⽆论什么时候都冷得能浸到⼈⻣⼦⾥ 。 我拖着疲累的身⼦上了⻋, 抱着书包缩在后座 。才刚坐定, 就看到主副驾驶 座上同时回过⽗⺟的两张脸——满是笑意的两张脸。 呵 。我苦涩地笑笑: 这笑容很快就会消失, 我知道的。 ⻋开始缓缓地在路上⾏驶。下午四点的主街道⼏乎堵得⽔泄不通, 六公⾥的 路程要挪动半个⼩时 。然⽽我却觉得所谓半⼩时漫⻓得像是⼀个世纪。 “这周怎么样? ”妈在镜⼦⾥看着我, 问了⼀句。 就知道 … … “什么怎么样? 什么都不怎么样。”我眯着眼装糊涂 。我知道我不该如此和她 说话, 但她每次提起的这种话题真得让我没有任何耐⼼ 。 “ 学习怎么样? 考试了吗? ”似乎没意识到我的敷衍, 妈⼜问了⼀句, 眼⻆的 笑意已带了⼏分僵硬。 我完全忍不住了:“我每周只在家待⼆ ⼗四⼩时, 结果你⼀⻅⾯就说这个? ” 果不其然, 妈的笑容消失了:“你是个学⽣, 问问学习怎么了? 你什么态度? 我觉得你也 … …” “⼜是你觉得? 你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了? 把我送去住校了, 还每天明 着暗着的说这个问那个的, 你那个时候怎么没‘ 觉得’? 我在学校压⼒⼭⼤的时候 你怎么没‘ 觉得’? 学习怎么样是吗, 我告诉你我不学了⾏吗?!”很好, ⼜是她觉 得。怎么就从来觉不出我的难受和不易呢? 怎么就能没有任何依据地盲⽬觉得我 不够努⼒? 你只负责觉得, 我却要筋疲⼒尽地活成你觉得的样⼦是么? 我语⽆伦次起来 。不知是怎么搞的, 当时的我就突然有了这样的勇⽓ 。 妈怔了⼀下。 后⾯他们说了什么我就已经不在听了。只是⼜开始觉得烦,烦得晕晕乎乎的, 嗓⼦⾥像是有什么卡着, 带着酸楚的哽咽。 只记得我再没说过⼀句话。 家⼈还是给我做了我爱吃的炸鸡, 然⽽我却觉得味同嚼蜡, 不知道怎么嚼的 就咽下去了。于是⼜听⻅妈说了:“看家⾥给你提供这么好的条件, 吃穿⽤哪⼀样 亏待你了, 你就好好学习就⾏了, 多好啊 。回想起我们那时候 … …” 我扔下筷⼦, 回到卧室锁上⻔ 。隔着被⼦⼜听⻅妈在桌上唉了⼀声:“ 唉, 这 孩⼦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 …” 以前 … … 想到以前我出众的成绩和⽗⺟的笑脸, 我晶莹着眼埋在枕头⾥, 屋外的声⾳ 渐渐模糊起来 … … 半醒间, 我仿佛看⻅那只⻛筝⻜得很⾼很⾼, 跨过所有的树, 划破每⼀缕 ⻛ … … (四) 每周最期盼的是周⽇的晚⾃习。这⼀天没有课程, 没有作业, 可以在宿舍看 会⼉书然后回教室上⾃习。 当我正背着书包往学校⾛的时候, 突然下意识顿了⼀步, 抬头⼀看, 就是那 棵挂着⻛筝的树。正是晚⾼峰, 路灯⻋灯杂七杂⼋地照着, 映得夜⾊⽐⽩天都要 亮, 铺开满是喧嚣市侩的帐⼦ 。 也就是这个时景, 我看清了——⼀根尼⻰线从⻛筝上垂下来, 断在半空。再 往上路灯就照得看不清了。 ⼏乎是不加任何思考的, 我伸出⼿去探那根线。⽤尽了全⼒去伸⼿, 脚完全 踮起来新买的⽩鞋在⼟坑⾥扑脏了, 我都⽆暇去管。 我伸出⼿, 不断挥着 … … 差了⼏⼨ 。 我急了, ⼀下⼦跳起来, ⼿抓住那根线以后再下坠 。再次落地时, 伴着“刺 啦”⼀声, 我蒙了, 整个⼈都⽊在那⾥了。 ——⻛筝被拉烂了⼀块。——原来拴线的铁钩挂在⻛筝上, 在路灯的照耀下 模糊成⼀⽚ 。 我的⼿也被尼⻰线划出了痕, 中间磨破了⽪, 蹿出⼏点⾎星, ⽕辣辣地灼烧 着。 ——⻛筝没了线会迷失⽅向, 可在特定情况下, 线也会间接性地使它遍体鳞 伤吧。 可我呢? 不管如何, 真正使它残缺的, 是我。 ⽣⽽为⼈的优越感促使我给予它救赎, 但事实是——我让它更加伤痕累累。 强烈的负罪感笼罩着我。我叹了⼝⽓, 掉过头准备继续⾛, 刚刚漫不经⼼地 将腿从树坑⾥拿出来, 却⼜听⻅“刺啦”⼀声: 上⾐被树旁的⼀根铁丝划破了, ⼀ 块蓝⾊的布料挂在上⾯ 。 ⼀阵⻛吹过, 树叶摆动起来了, 路灯直直地射下来。与那⻛筝边重重的桎梏 ⽆⼆的枝杈的影⼦透过路灯映下来, 浓密驳杂, 让⼈怎么也逃不出去 … … 当我晚上回到宿舍时, 就⻅晚⻛依旧。不同的是⻛筝早已⽆⼒抵抗, 只随着 树叶的摆动微微震颤 。⽩炽灯被舍友按亮, 萤⽩⾊的灯光勾勒出我的身形, 影⼦ 冲出窗外, ⼀点点 、⼀点点地与⻛筝重合在⼀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