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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春天

      1979年初春,正是乍暖还寒时候。乡下没有电灯,学生晨读每人自备一盏煤油灯,灯很简陋,一只废弃的墨水瓶,瓶盖上打一孔,用铁皮做一圆腔,内放一组绵绒线做灯芯,点燃灯芯,油就从下面浸洇上来。有的同学爱在瓶外罩一纸筒,以期使煤油灯更明亮些。因长时间炙烤,那纸罩可能会引燃,但不会引起大火,相反一团火焰能为枯燥的晨读增添些许乐趣。
      也许随着季节转换,仅有三年学龄的我在心底却种子般复苏般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情,喜欢上一个叫孟晶的小女生。孟晶的父母都在城里工作,不知是何原因她被安置到乡下随外婆生活。孟晶高个儿,白净皮肤,长腿,又爱穿一条方格子紧身裤,跑起路来像大草原上美丽的梅花鹿。我的同桌孔文成也喜欢孟晶,这家伙长着一个大红鼻子,鼻涕永远也擦不完似的。孟晶坐前排,孔文成有事没事就爱悄悄拍拍孟晶美丽的小肩膀让她扭头说话,我不知道孔文成哪里有那么多的话要和孟晶说,看到他们窃窃私语,我就会怒火万丈,想找机会给孔文成一点颜色看看。
      那天晨读,孔文成一直津津有味地想把他的灯罩做得更高一点,结果,纸罩没多久就突然起火,且把墨水瓶内的油也引燃了,一团烈焰升腾而起,墨水瓶很有爆炸的危险,吓傻了的孔文成本能地猛力把墨水瓶往外推。事也凑巧,孟晶正扭身想看个究竟,那团火球就撞在孟晶的脸上,孟晶大叫一声,双手捂住脸……
      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在我家的厨房里,母亲正围着围裙在锅台前做饭,孟晶一旁给她做助手。而我正在灶前烧火,孟晶白净皮肤,方格绒上衣,方格紧身裤,两条长长的富有弹力的腿美丽动人,她的神态贤淑而安详,我幸福无比,感觉她已成了我家的人——母亲的儿媳妇!一梦醒来,我大睁两眼努力追忆梦中有关孟晶的一幕幕,于是这个梦便清晰地刻印在我脑海中,孟晶成为除母亲之外第一个进入我梦境的异性。
       孟晶受伤,第二天没来上课,有同学说她的左眼眉让烧坏了,可能要留下一个难看的疤痕。孔文成没有丝毫惭愧的表示,相反还有些洋洋得意,因为那几天大家提起孟晶自然就会说起他,他能够成为大家的话题,这可是孔文成求之不得的。愤怒的火一点点在我胸中燃起,我决定给孔文成一点教训。我是个玩弹弓的好手,曾经用弹弓射杀过枣树上的麻雀,我要让孔文成的红鼻头儿尝尝弹弓的滋味。经过用心侦察,我选择了孔文成放学必经的一个小土包埋伏下来,孔文成果然如期而至,他背着破书包和两个女生又说又笑,不时用手擦一擦他的红鼻头。我取出“子弹”,放入弓腔,拉满弹弓,瞄准孔文成的红鼻头,松手,子弹“嗖”地射出去……然而孔文成的鼻子完好无损,嘴却流出了血,吓得两个小女生转身就跑,我也悄然撤退。
      一星期后孟晶重返校园,她红鞋红袜,雪白上衣,依旧是一条方格紧身裤,显得格外漂亮。上课时我想偷偷看看她的左眼眉处是否有伤疤,但她浓密的刘海正好把那伤处遮挡了,任我怎么努力也无法看到。孟晶感觉到我的目光,也侧过脸看我,我急忙将目光投向黑板。那枚“子弹”没击中孔文成的红鼻头,却打掉了他的两颗门牙。老师对此事件十分重视,声称一定要抓住罪魁祸首,还特意询问孟晶是否知道内情,孟晶急得掉眼泪说:“我真的不知是谁干的!”这件事最终毫无结果,不了了之。
      从那以后,孟晶很少理会孔文成,我俩的友谊相反却日渐升温。然而好景不长,孟晶的父亲回来要接她回城读书。孟晶要走了,我从此再难见到她了,伤感平生第一次爬上我的心头。春天已是百花争艳,可我的心还像冬天一样阴郁。经过踌躇与徘徊,我还是把那只自己最心爱的弹弓用红绸布包了送给孟晶,她惊喜地接过礼物,春天的阳光正照在她脸上,她纤纤的小手打开包儿,看到弹弓,忽然明白了什么,眼中闪烁着只有对英雄才有的敬慕的光芒,她凑到我眼前,轻轻用手拨开额前浓密的刘海说:“你瞧,已经好了,没有一点儿伤疤。”我看着她那鸡蛋二层皮一样白嫩的肌肤,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那一刻,成为我生命中的第一个春天。

      2007年2期《精短文学》

稿件来源:正直舍—微型小说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