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志敏老师问我一个问题,我想了七年多

2019-12-16 00:00 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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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年前,跟贾老师在一地讲课。主办方派车接我们,前排的贾老师侧过身来问我:“小管,为什么像我们教作文还是有学生写不好?”

贾老师的话把我圈了进去,我自然不敢当。

80年代到21世纪,30年来“贾老师教作文”已经成为最响亮的品牌。今天我却听到一位老人如此坦诚的发问。

论教学艺术,贾老师跟于永正、支玉恒、靳家彦,被誉为小语届的“四大老天王”,课堂教学炉火纯青,课上学生兴趣盎然,忘记了下课。

论作文技巧,那更是贾老师作文课堂的一大特色。贾老师语感极强,对学生作文的现场诊治堪称一绝。

作文兴趣有了,作文技巧有了,贾老师一定也重视阅读。

阅读、作文兴趣、作文技巧都有了,为什么还有学生写不好作文?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贾老师。

我也知道我不用回答贾老师。

贾老师问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我记住了这个问题,并时不时想起这个问题。一晃七八年过去了,我想明白了,除了阅读、兴趣和技巧之外,作文教学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评价。

一个人有阅读兴趣、作文兴趣和作文技巧,写出了一篇不错的作文,给他的评价是“不及格”,如此三五次、七八次,那个有阅读兴趣、作文兴趣和作文技巧的人,拿起笔来就不知道写什么了。

“好的作文不等于好的考试作文。”这是圈内人熟知的现象。

好的作文要品味;好的考试作文不要品味,要麻辣,要让评价的人吃一口忘不了。那种要品味的好作文,考场上几乎都得不到好分数,少有老师在批阅了50篇作文后,还有耐心去“品味”一篇学生作文。

最后的评价出了问题,前面的很多正确都会变得错误。

诚实是一个美德,当全社会都喜欢投机的时候,诚实的人就“吃不开”了。

君子讷于言、敏于行,当全社会都喜欢八面玲珑的时候,君子就“吃不开”了。

评价的决断性和权威性能左右前面所有的环节。

作文要说真话实话心里话。

一个优等生眼里的校园生活也许是五彩斑斓的。

一个后进生眼里的校园生活也许是了无生趣的。

优等生写出优等生的世界,那么,后进生理当写出后进生的世界。

有一天后进生和优等生一样掌握了写作技巧、都点燃了写作兴趣,可后进生写的是校园生活的了无生趣,优等生写的是校园的五彩斑斓。优等生的作文肯定是优等文,后进生的作文却被判为思想不健康的三类文、四类文。

后进生明明符合课程标准的“说真话实话心里话”,评价却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匕首。

只要这个孩子的思想不像优等生那样“五彩斑斓”,那么即便他有想写好的作文热望,还有写好的技巧,也还是写不出获得教育认可的好作文。除非他丢掉自己,写不是来自内心的优等生那样的“五彩斑斓”。这就又回到了一个死角——

不能写真话实话又怎么可能写好作文呢?

一拿起笔来就要说假话空话套话的人又怎么可能喜欢上作文呢?

这些学生就在两难的世界里痛苦不堪。

他们要解决的不是写作兴趣、不是写作技巧,也不是阅读问题,而是“身份认同”。

“王小波”的作文很容易被教育评价抹杀。

“冯唐”的作文很容易被教育评价抹杀。

“韩寒”的作文很容易被教育评价抹杀。

抹杀的理由不是他们写得不好,而是怎么可以如此猥琐、如此愤青、如此玩世不恭。

学校里有那么多学生。

每个学生都有一个思想和情感的世界。

作文,应该每个学生写出自己的那个思想和情感的世界。

可是,衡量学生作文的尺子却只有一把。

总有一部分学生幸运地跟那把尺子的标准一模一样,他们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成功者。

总有一部分学生很不幸,跟那把尺子总不合拍,他们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失败者。

失败的原因不是他们自己,而是那把尺子。

25年前看到一本文革小说《生意人》。里面有一个供销社的负责人,整天琢磨怎样把东西卖得更好,商品不能只在自己的地盘上卖,要卖到别的地盘上去,生意不就做大了吗?

这个人在小说里是个彻头彻尾的反面角色。

这个人在改革开放时代那就是敢闯敢做的商业家。

我不知道贾老师是否还记得他的问题。我也很想就这些想法跟贾老师交流。贾老师却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怀念贾老师,在“没有教不好的学生”的美好论调里,老一辈如此求真务实的作派,是我们永远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