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见到她，她四十多岁，我算了算，准确的年龄是44岁。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终生难忘。那天我下班回到家，老智在家里等我，那会他23，我24，应该称呼他为小智吧。他说，他妈妈从邻居口里得知他有了女朋友，要看看我的样子。而她的邻居，就是我们学校里的教务主任。当时，老智的单位收入高，而我在矿务局，工资不及他的五分之一，而且经常拖欠，似乎我有些高攀他了。 就现在吗？我问了他，我毫无思想准备。他点了点头。我记得那天，我在街上的澡堂刚刚洗完澡，头发都还湿着，便匆匆打理了一下，也没换衣服，准确地说，也没有新衣服可换。 我们两家住得不远，十多分的路程吧，就走进了家门。见我们进来，家里的人也都起身，我最先看到的便是婆婆，不过她那时太年轻了，而小智也紧张得没有介绍，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是姐姐还是阿姨？她留着一头短发，身材匀称，红黑相间的三紧服，更显得格外年轻。她端着炒勺后面走了过来，并没有说话，而且从上到下将我打量了一番。这一眼，让我感受到了未来婆婆的霸气与尊严。我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小智的妈妈。可是打招呼未免晚了，幸好家里还有小姨和小智的表哥，将我迎进了客厅。 大约坐了十来分钟的样子吧，我说要回家了，他们挽留我说吃了饭再走吧，我说我妈做好了饭，于是我就走了。 又过了一年，我们俩认识也几近一年了，头一年的正月二十九是我俩相亲的日子。我去他家拜年，婆婆给了我红包。怎好意思要人家的钱？于是，我买了毛线，在妈妈的指导下，我织了一件很好看的毛衣外套，是红色和藏蓝色的毛线织成的图案。这件毛衣外套婆婆很喜欢，我们结婚的时候，她就穿在身上。这是我第一次织毛衣，也就织了这一件。 这一年的八月十六，我们订婚了，婆婆早就准备好了婚戒，老智亲手为我戴上。那个婚戒是花朵形状的，很漂亮，可惜后来被我换换换，变成了其他首饰。那天，我去老凤祥看首饰，看到一款复古的花戒，和我的婚戒很像。 结婚之前，我听好几个人说婆婆脾气特别急躁，我想只要讲道理就好。结婚之后，很少见婆婆发脾气，至少没对我发过脾气。那时，妈妈在餐厅打工，如果赶上老智上班，婆婆便为我做午饭，老智可是没有这样的待遇。我中午下班回到婆婆家，锅里有饭有菜，我吃了就可以午睡。而这样的待遇，据说只有我才有。亲戚们都说，自从婆婆当上了婆婆，脾气好了许多。 一晃结婚即将十年，那年我过生日，婆婆送我一条手链，她喜欢黄金，而我喜欢铂金，于是买了一条铂金手链，后来有一次差点丢了，就变成了手镯。每年过年的时候，我都会戴几天，而今更觉得珍贵。 婆婆非常信任我，有什么事情都愿意和我商量，也愿意听我的。2012年春节，她突然感觉复视，也没告诉我们，先是自己去眼科治疗，无效之后去了银川。因为不想留下遗憾，所以很快去了北京，也预约了同仁医院的专家号。很快便确诊了，在接下来三年半的日子里，她同疾病痛苦地斗争着。 第一次手术非常成功，虽然大夫说是百分百的复发率，可是看到婆婆恢复得那么好，她心情大好，我们也不忍心实话实说，只是鼓励她说，一定会好起来的！接下来的一段短暂的时间里，她和常人无异，我也常常在想，会不会有奇迹发生呢？ 2015年，婆婆病得厉害了，这次我约了天坛医院的专家，要再做一次手术。婆婆心存希望，而我查阅了好多资料，心灰意冷。那年，女儿中考，我带着女儿在乌海，老智陪着婆婆在北京。他们回来的那天，恰好中考刚刚结束。 2015年的秋天，婆婆病得愈发重了，能够看得出，她已来日无多。那天，我去看她，我和保姆一起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她便要睡，那天夜里她便昏迷了。她清醒时，我是最后一个见她的人。这也算是缘分吧…… 坚持了没两天，不想再回忆痛苦的时光。我记得那天晚上，我握着她指尖发凉的手，告诉她，不必担心，我们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放心走吧……然后，我带着女儿回家，怎么也睡不着，刚过零点，电话打来了，婆婆已经走了。我们哭着穿了衣服，等车来接。到了婆婆家，亲戚说，再看一眼吧，我说不了，就让她活着时候的样子永远留在我们心里吧。 今天去上坟，我蒸了几个馒头，老智昨天买了各种点心，我早晨切了火腿，洗了水果…… 一束鲜花，有金黄的，雪白的菊花，粉红的，浅黄的康乃馨，寄托着我们的思念。 一缕缕香烛的青烟，一朵朵盛开的鲜花，我的眼前仍然是初见她的那个上午：阳光明媚，一头短发的她利落，年轻，健康，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