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顺在县城读完高中，考上的大学一年学费要上万元，家里无法负担，他只得回到农村。坐在自家茅屋的后山上，看到竹林掩映的家园炊烟袅袅，鸡群闲步，狗慵懒地瘫在地上晒太阳，这景象本来很有诗情画意，但他此时看来却太农村，太落后，他发誓一定要改变现状，让老家也变得像城市一样。

王福顺在老家度日如年，看到村里的一切都烦躁，一个月之后便随小学同学外出打工多年的李仁可到了广东某市，直接进入了李仁可打工的电池厂当车间工人。

王福顺肯学肯干，三个月之后挣的工资和奖金就比李仁可还多了。

周末王福顺约李仁可喝酒，三杯酒下肚，王福顺就求李仁可说：“你是厂里的老人了，在厂里认识的人多，给我介绍一位师傅，我要学技术，行吗？”李仁可满口答应，并说：“你文化高，学得快，把技术学到手了回老家也办个厂，我回去帮你。”俩老同学会心一笑，然后又碰了几杯。

李仁可把王福顺介绍给了自己的师傅，师傅是厂里的技术能手，师傅早就注意到了王福顺，知道这小子有灵性，也就满口答应收王福顺为徒。

王福顺果然学得快，年终还得了个技术创新奖。一年后就当上了车间副主任，还被推选为厂团委书记。李仁可也跟着沾了光，当了个班长，也领导着十来号人。

由于工作出色，厂里奖励了王福顺一套两居室的住房，师傅又将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他，王福顺一路顺风，事业家庭双丰收，在异地他乡成了家。后来那地方房价飞涨，没过两年，那套房子就价值近百万了。

李仁可约王福顺喝酒，酒酣耳热之后，李仁可说：“老同学春风得意，乐不思蜀了啊？我还等着你回老家办厂呢，我不像你小家随身带在身边，我老婆还在老家农村，我想早点回去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你是怎么打算的？”王福顺双目圆睁，盯了李仁可好一阵，然后点点头，拍拍李仁可的肩膀，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两个月之后，王福顺卖了房子，携妻带子回到老家农村，开始筹办电池厂。几个月之后在老家茅屋旁边便竖起一座小型工厂，开业那天，县、乡两级多位领导到场祝贺，这可是乡里第一个招商引资项目，后来还被提炼总结为“回引工程”，意思是外出打工找了钱学了技术之后，被招引回老家创业，解决当地就业，带动乡亲致富。这事被层层上报推荐，不仅上了省报头版头条，还被省农村工作委员会隆重表彰了一次。

厂子越办越大，王福顺的师傅也就是他的岳丈也心甘情愿地过来当起了厂里的技术顾问，李仁可当了副厂长，也是股东之一，比在打工时找的钱要多几倍，他老婆也进厂当了工人，乐得他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王福顺把老家的茅屋推了修成了楼房，就像城里人修的别墅一样。

村里人也纷纷修起楼房，家乡的山水都变了样，这地方越来越像城市。后来楼房越修越多，原来的竹林小院变成了一个小场镇，水电煤气卫星电视样样都有，和城市没有两样。然而原来农村最引以为豪的空气却变了，总有一种说不出是啥味道的刺鼻的感觉，原来的袅袅炊烟和鸡犬之声再也见不到听不到了。村里人日子越过越好，然而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病人，多数人出现四肢发软、头痛欲裂症状。

后来县环保部门接到反映来人检测，结果显示铅尘、铅雾污染严重，空气和水都被变了样。医学专家称，电池厂的铅污染可导致肠绞痛、贫血和肌肉瘫痪，严重时可导致脑病甚至死亡现象。

李仁可想方设法封锁了这个消息，并想方设法得到有关领导、部门默许继续生产。

王福顺也十分苦恼，现在的一切应该是自己理想中的生活了，他也实现了改变贫穷落后面貌的愿望，然而他却十分怀念过去的竹林茅屋鸡狗缠绕炊烟四起的景象，但如今却回不去了。工厂又不能停办，一旦停办，自己的一切努力将付之东流，乡亲们也将失去过好日子的机会，况且乡里也不准他停办，那样乡财政将失去一大块收入，这个先进典型也将走向反面。乡长专门找过王福顺，希望他继续做强做大企业，还希望他站出来竞选村主任，更好地带领村民致富奔小康。

王福顺又在远离厂子的地方修了别墅，周边栽了翠竹，喂了鸡养了狗，竭力营造着从前的生活场景。因炒菜、煮饭用的煤气罐，再也没了炊烟，他爬到后山，整个村子也居然看不到一缕炊烟，而炊烟曾经是温暖的家的象征，小时候放学回家远远望见自家茅屋的炊烟别提有多高兴了，饥肠辘辘立刻缓解，可如今再也找不到曾经那竹林茅屋的感觉了，人和情景都回不去了，回不到那个清纯的家园了，他曾经厌烦后来又梦里寻她千百度的村庄不见了……

不久，又有招商引资项目落户村里，就在王福顺别墅的旁边又开始了一个化工新项目建设。

王福顺不知道自己该住在哪里了，他便找李仁可摆龙门阵。李仁可最近也感到身体不适，两个老同学见面时谈起这事儿都直摇脑袋。李仁可说：“原来城里人一有空就往农村跑，目的就是呼吸点新鲜空气，个别的想方设法到农村与农民联建住房，不少人是在农村租房，节假日过来住。可现在农村也不是从前的农村了，我们反而可能往城里搬了！唉……”“我们回乡创业目的就是让自己住得更好，生活得更有档次，可如今……唉！如果我们搬离了老家，乡亲们会怎么想呢？是我们把他们的环境破坏了啊！”王福顺感叹不已。

不久，王福顺悄悄去县城作了一番考察，见在城市上风上水的工厂都搬离了城市，在一个远离城市的地方建起了工业集中区，城里的管控水平比农村高出许多，居民们的环保意识也比农村强得多。于是，王福顺悄悄地在县城东湖花苑小区买了一套住房，一家人又逃离农村老家，再次入住城市。

第二天王福顺走出小区大门的时候，回头一望，突然怔住了，远远的他看见李仁可也正从小区里面往外走……